□ 汪向荣

每近端午，江南名城苏州和江北小城仪征都会举办系列民俗活动，纪念同一个人——伍子胥。2500年前，这位全家遭受奸臣诬害、弃楚奔吴的苦人逃至仪征，身陷前有大江阻绝、后有追兵逼迫的窘境，是一位老渔翁舍身义渡且以示守口自沉水中，助他脱险，圆了复仇立业大梦。到了苏州，伍子胥如鱼得水，布局水陆并行、河街相邻的城池，巧筑通江达海的运河，胥口、胥门、胥河……由此而来。在仪征，纪念老渔翁的大义守信，也有了胥浦、子胥的系列地名、路名、河名。由江苏80后著名编剧罗周主创、扬剧王子李政成主演的《子胥过江》不久前登上了紫金文化艺术节舞台，仪征第十二届“子胥过江”龙舟大赛近期又紧锣密鼓筹划之中。

初夏，一场久违的雨水洗透了天地。驻足仪征胥浦河河长制公园观景平台，19.5公里长的天开笔墨挥洒山水、铺陈南北。远处青峰列屏，近处银鹭飞白，沿堤林荫写意，临岸老柳工笔，一路缓流入江。欣赏景石铭刻、清代骈文八大家之一吴锡麟的《游西溪记》，便知河之来龙：“其地有西溪者，源出铜岗。”更识河之美妙：“江光荡晚，入画之树全迷；雨响生空，归巢之羽相接。暝犹可恋，乐不知疲。”200多年前，此处就是文人雅集、物我相融的佳境了。

到了现在，这里依然是百姓乐不知疲的去处。夜幕合围，星月朦胧，临岸处常见数点蓝光闪烁，仿佛忘归的蝴蝶迷恋着水下的花海。夜钓者隐身，给小城闲适的夜生活增添了一份迷惑。沿河上溯，机会凑巧，白天也会遇上面色黝黑的渔翁，“驯鸬鹚于渡口，见老鱼闯于波心”。现实镜头也是从前印象。鸬鹚下潜上浮时，嘴上叼着活鱼总是即刻献给主人，从不私吞独享。过客见此，难免感慨小生命的忠诚不二，当得则得，并无非分之想。后人将文雅清秀的“西溪”易名为“胥浦河”，自然是想从2500年的深厚沉淀中提炼精神，更加注重公德化育、人性涵养，塑造一种“尚义”的集体性城市品质。

胥浦河的明澈、流畅、豁达源于古今持续疏浚、不断清理，又以其义无反顾入江奔海的信念创造着时代传奇。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为了实现“每个中国人新增两套化纤布料”的梦想，国家重点工程、远东最大化纤原料生产基地仪征化纤公司选址胥浦河畔，全国各地1.5万建设者天为帐、地为床投入决战，2700多户当地农民毅然告别故园，搬迁让地1.46万亩，地方政府腾出招待所最好的楼栋，本土企业让出青工婚房，确保外来建设者居住无忧，胥浦河两岸深情续写了当代“义渡”版本。那时，严冬御寒的劳保棉袄叫做“胥浦大衣”，深受文青喜欢的《仪征化纤报》文艺副刊题名为“胥浦河”。胥浦，从此不再是某个虚指的地名，它升华为福泽民生的家国情怀，内化为健身养心的精神追求。

千年古河新潮起，为有源头活水来。耸立于胥浦河上游的铜山省级森林公园，为苏中最高山峰，野植繁茂，群鸟集聚，山下设立的多样性生物科普基地，以数百种形象图片和标本展示着一方水土、万物共荣的博大、宽宏。走进附近的“水世界”农业生态园，更会惊喜发现一位从仪征化纤离职创业的网络技术男，在这里默默坚守近20载，致力从事长江珍稀鱼类种质资源的保护和人工繁育，今年春天，属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的胭脂鱼已有50尾率先入住，一年后将繁殖出400—500万尾投入长江。铜山所在的枣林湾度假区，属于占全市1/4区域的胥浦河流域生态板块核心区，方圆68平方公里，堪称华东最大丘陵生态园，10多年生态留白，不新增一家工厂；全域水土涵养，近百家茶园、花园、果园、乐园、庄园园园相连。2021全球园艺界奥林匹克盛会扬州世园会在此举办，开启整个长三角地区先河。本次盛会的主标志正是亿年活化石、长江微笑天使“江豚”造型，250多米长、高30米的软玻璃可呼吸绿色智慧展馆，在胥浦河畔向世界形象展示了中国生态文明建设和国际生物多样性的最新成果。

一水润万物，一河通江海。作为2024年全国40条幸福河之一，胥浦河不仅是天人合一的大美范本，更是暖人励志的热血能量。这里成为全市桨板和皮划艇爱好者的水上训练基地，新一代勇士从胥浦河出发，向着江海和远方发起一次次挑战。一位叫“铜山野人”的户外运动达人李红做出了多项惊人之举：2021年，自带皮划艇支援郑州抗洪；2022年10月，乘火车从重庆开始，以一人一板一桨的2000公里长江漂流，向前吉尼斯世界纪录发起冲击。六十多天风餐露宿，停留10多座沿江城市，他以环保公益形象代言人身份一路宣传长江大保护，讲述胥浦河的传奇故事。诚然，是万物共生、多元并存涵养了胥浦河的丰沛源头，是生态调和、自然敬畏敞开了全流域的广阔胸怀，是大江大海的召唤舒展了仪征人远走高飞的视野。礼赞胥浦之美，敬重胥浦之真，坚守胥浦之义，万众都在同一条舟渡上，“这条舟，渡过仁，渡过义；这条舟，不渡怨，不渡仇”（《子胥过江》唱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