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建安文学(2)
2012/7/25 点击数:1518
[作者] 清馨拂台
[单位] 清馨拂台
[摘要] 曹操的儿子曹丕来到这个世间时,恰逢东汉王朝进入大分裂、大动荡、军阀大混战时期,从长安到洛阳,从中原到江南,天下狼烟四起,哀鸿遍野,万千苍生深陷水深火热之中,虽然曹丕天赋过人,却几乎每天面对死亡,面对颠沛流离的生活。人的生命是脆弱的,对世界的认识,也就自然变得敏感和自觉。
悲愤出诗人。
曹操的儿子曹丕来到这个世间时,恰逢东汉王朝进入大分裂、大动荡、军阀大混战时期,从长安到洛阳,从中原到江南,天下狼烟四起,哀鸿遍野,万千苍生深陷水深火热之中,虽然曹丕天赋过人,却几乎每天面对死亡,面对颠沛流离的生活。人的生命是脆弱的,对世界的认识,也就自然变得敏感和自觉。
家族给了曹丕高贵的血统,家庭给予了曹丕良好的书香熏陶。当思想倾注于笔端时,他那奔涌而出的文字自然带着慷慨、悲凉的阳刚伤痕,既不同于其父曹操诗的恢弘气象、沉雄古直,亦不同于其弟曹植诗的洒脱风流、率性骨气。然而,历史对曹丕的文学成就评价似乎不太高,王夫之更是直接了当的评价开来:“曹子建之于子桓有仙凡之隔,而人称子建,不知有子桓,俗论大抵如此。”
其实,曹丕的诗作并非不可观,文字中透露出来的自我感伤情怀,可以讲千古诗人罕有,堪称独秀。他的诗内容广泛,从征战诗、游宴诗、游子诗、思妇诗到悼亡诗,无一不蕴涵一股感伤之气,正是这种感伤之气,构成曹丕诗歌有别于其他诗歌的艺术气蕴。
二
先品品这首《慢慢秋夜长》:
漫漫秋夜长,烈烈北风凉。辗转不能寐,披衣起彷徨。彷徨勿已久,白露沾衣裳。俯视清水波,仰看明月光。天汉回西流,三五正纵横。草虫鸣何悲,孤雁独南翔。郁郁多悲思,绵绵思故乡。愿飞安得翼,欲济河无梁。向风长叹息,断绝我中肠。
这里,诗人向我们展示的并非只是悲鸣,而是在细细的叙说,静静的倾诉。心中虽怀有强烈的思乡情,但在理性的支配下,惟有悲思、叹息,触景生情,因情说景,很像电影蒙太奇手法,把内心的感伤不着痕迹地轻轻吐露。
再品这首耳熟能详的《燕歌行》: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摇踵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诗人以思妇的口吻,述说对丈夫的思念,读来不只使人感伤,更唤起对思妇断肠的关注。我们不仅要问,一个九五之尊的帝王,能站在百姓的立场上去思索天下苍生之苦,能真切地感知战争给普通民众及其家庭带来的灾难,能如此这般喷泄内心情感,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胸襟?!
曹丕自己曾这样回忆道:少诵诗记,及长各历五经,四部及诸子百家之言,靡不毕览。长年随父出征的曹丕,阅历极为丰富,尤其在征张诱时,亲眼目堵兄长遇害,当时他只有十岁,经历了生死考验,经历了战争的残酷,让曹丕比一般人承受的更多,心智也成熟的更早。
我认同一些学者的评价,曹丕诗也许语言有欠锤炼之嫌,但他追求精神的超脱,表现出的巨大勇气与毅力是让人佩服的。人们知道,暂时的伤感大抵是每一个诗人所固有的,但像曹丕这样,物质生活充裕,却始终如一地追求精神超脱,长期让自己处在灵与肉难以契合的悲剧中,这种理性光芒必将永远闪耀。
曹丕文学成就评价最高的作品当属《典论》,除去自序,是一篇不足千字的文学专论,文章批评了文人相轻的陋习,评论了“建安七子”在文学上的才力与不足,提出了“文以气为主”的命题,论述了文学事业的社会功能,可谓字字瓆珠,结尾这样写道: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期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尽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故西伯幽而演易,周旦显而礼,不以隐约而弗务,不以康乐而加思。夫然,则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惧乎时之过已。而人多不强力,贫贱则慑于饥寒,富贵则流于逸乐,遂营日前之务,而遗千载之功,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忽然与万物迁化,斯志士之大痛也!融等已逝,唯干着论,成一家言。
品读这样的宏论,但凡跨过中年门槛的朋友,对生命的解读自然深刻,尤其面对读书人,这文字真是金玉良言!
曹丕诗文意境委婉凄迷,根本不象一个“弛中原,赴丰草,截轻禽,使弓不虚弯,所中必归”的将军,更不像一代君王所为,而曹丕却集三者于一身,演绎得风声水起,了然如心,真的英武了得!
三
虽然,曹丕执政的时间不长,却坚持以文治国,与民休养生息。一遇闲暇,就回归自己诗人的理想,与众多文士“行则接舆,止则摆席,丝竹并奏,酒酣耳热,仰而赋诗”。但作为政治家的曹丕又不让自己过于浸淫于诗文词赋之中,“知而难愚,勇而知怯,仁以接物,恕以及下,以付后之良史”,郭沫若说曹丕“一位旧式明君的典型”。
作为建安文学的领袖,作为魏国开国君王,曹丕把两个角色一肩挑,成功不待多言。遗憾的是曹丕在处理兄弟关系中,留下了败笔,让弟弟一首七言诗千古传诵,直指哥哥的残暴、残忍、无情。
政治是个极其复杂的事物,翻过来覆过去也未必看得透。两人在权位继承时结下仇恨种子,早已水火不容,还好,没有闹出唐代李世明那样的“玄武门”风波。
其实,人与人相处,一个巴掌拍不响,曹丕心胸不够开阔也是有的,陈寿就说他“文帝天资文藻,下笔成章,才艺兼该,若加之旷大之度,励志存道,克广德心,则古之贤主,何远之有哉”!曹植呢,“私出宫中,开司马门”,“征战前,醉而不能受命”和“妻违制,着绣衣”等事来看,也的确过于放浪形骸、恃才傲物了,而这些事都发生在曹操健在的时候,后来曹丕称帝,曹植南面称臣,您说他心里臣服吗?
人们缘于同情弱者的心理暗示,自然把所有的是非、脏水都泼到了曹丕身上,对曹植却是没完没了的同情、怜悯,公允点分析,这是说不清的家务事,断不明的兄弟官司,更何况还是皇家家事呢?
诗人席勒说过,诗人或者是自然,或者是寻求自然,前者使他成为朴素的诗人,后者使他成为感伤的诗人。曹丕终其一生都是一位感伤的诗人。
当了二十年建安文学领航人,作了六年魏国皇帝的曹丕,公元226年春天,心力交瘁的他,带着忧伤,带着哀怨,离开了这个喧闹的世界,时年40岁。
身后,是非功过,任人评说。